十年作春 十年作夏

作者:孟宪明    来源:河南大学     已访问:    日期:2019-01-11

我是改革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,称作七七级。七七级,其实是一九七八年春入学的。

我们村有2800多口人,我是建国后28年里第二个大学生,第一个文科大学生,是一九七七年我们公社308个考生里唯一考上本科的。考试时我加试了作曲专业,那时候我最想当的是作曲家。当我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封挂号信,抽出来大红的喜报,才知道录取的是中文系。

大学真大,图书馆,一排排全是书,一架架全是书。尽管我知道大学书多,但有这么多书我还是感到震惊。我很快制定了自己的读书计划,每天至少读十本,四年大学要把这里的书全都读完。少不更事的我,很快就脑神经衰弱,夜夜不得安寝。

我一直认为,河南大学的校风可用一个字来概括:实。老实,厚实,扎实,朴实,诚实,结实,拙实,憨实,等等。灵活不足,实诚有余。大礼堂里,周周有学术报告。学古文学,一定要求背诵。做论文,一定要你做卡片,不但要写上源于哪部书,还得注明是哪种版本。“做够一万张卡片,你才有资格当教授。”一万张卡片!用手指捻一捻是什么感觉?河大的实,还和她的生源有关系,学生们大多来自中原腹地,来自“借人家一平瓢面还人家一满瓢面”的百姓之家。实,让尘海茫茫中的我颇为受用,我从不心存侥幸,从不相信“幸运”的光顾,因此干什么事都踏踏实实,宁愿诸事负我我决不负诸事。干成了,应该;干不成也应该。这“实”,还直接影响到我的人生选择,影响到我对选择的不懈坚持。

写七卷本《中国哲学史》的冯友兰、写《中国通史简编》的范文澜、甲骨文研究的大师董作宾……都曾是河南大学的先生。激动之余,我忽有顿悟,河南大学不仅仅有“实”,还有一个高翔不息的“灵”———灵性,灵光,灵感,灵犀,灵透,等等。试想,没有充沛的灵性灌注,哪会有不朽的文学、哲学的巨著诞生!实,产生巨大和厚重;灵,才产生美妙与轻飏。

校风的“实”和“灵”,极大地影响着后辈的我们。天不明,我们就起来背书,熄灯了,我们还舍不得睡觉。一听谁说有什么好文章,那就一定要借来读。

大学四年,我发表了长长短短28篇文章,多年来,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:大学期间,是不是可以做一点儿课外的学术?毕业后的前十年,我持否定态度,我为自己参与的两本书深有懊悔,因为它耽误了我大学期间极为宝贵的学习时间!十年以后,我忽有反悟,是耽误了一些时间,可它让我们及早地实践了研究方法,它让我们打破了对书的迷信,建立了十足的自信。它告诉我们:写本书没什么了不起!

我常常庆幸,我真该来大学读书。在河南大学,我没有一件事不是对的!

从1982年元月毕业参加工作,之后我参与创办了一份报纸和两种杂志,调动了7次工作。到1994年,我已经三十九岁,是河南省教育音像出版社的副总编辑。工作顺利,生活顺心。可是我非常纠结,我知道,这一年非常重要,因为我面临着一个抉择,一个非常重大的人生抉择。

这一切皆源于我小学三年级时读到的一本没封皮儿的小说《烈火金刚》。它不息的旋律一直闪亮在我的天空。那是一本烂书,前边缺了16页,书一打开,小说的主人公就被鬼子困在了桥头镇。从上午十点多到深夜里灯油熬尽,我看完了全部小说。这时候我才发现,我的手脚都是凉的。我一直处在无比的紧张与激动中。时断时续的,只有我的泪水。这以后,《烈火金刚》就成了我的故事源头,夏日的烈焰下,小伙伴们躺在河堤的荫凉里,遥远的战火立即就烧到了我们面前,激动着一个个小小的心灵。那时候我想,我也要写一部像《烈火金刚》那样的书。当我一接到大学的入学通知书,儿时的念头就像小兽一般从心底探出头来。走进大学的时候,我竟鬼使神差般地带上了那本缺了16页的《烈火金刚》。这部书跟我上完了大学,又跟着我进城工作,结婚生子,直到今天,仍然珍藏在我书柜的隐秘处,享受着我的最高礼遇!

是这样轻松麻木地走下去,还是尊重自己走冒险的写作道路?我一直纠结着!

我和夫人商量:如果我一年不挣稿费,咱家会不会没饭吃?夫人说不会。我说如果我两年不挣稿费,咱家会不会没饭吃。夫人说不会。我说,如果三年我不挣稿费……夫人不客气地打断我,你不会三年不挣稿费。 我于是自我放逐,开始了自谋生路的写作之旅。

母亲不理解儿子的写作。有一天说我,你天天是写哩,那字也写不完。在母亲心里,字再多也有数,哪有成天写也写不完的道理呀!我知道,她是怕我累。我想让母亲理解我,就说,我给你念念儿写的东西吧!老人很高兴。那时候我正写《七品顽童》,我一读,老人家哈哈大笑。说,你说你写这不都是瞎话吗?我笑了。不是瞎话是啥?母亲说,写这弄啥哩?我说卖呀!母亲说谁要啊?我说有人要。编得越好越有人要。母亲忽然严肃起来,说,说瞎话(阎王爷)要割舌头的。我说,我不是说,我是写。我写了让人家说。阎王爷要割也是割人家的舌头。母亲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。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儿,再次来到儿身边,说,戏是劝善文!我知道她话里的隐意。我说,劝善文不割舌头。母亲和我皆哈哈大笑。正是母亲的话,让我明白了文学的方向和意义。母亲故去多年,但母亲的话却警钟长鸣,做儿的从未忘记。

文学是我的宗教。我只是文学殿堂里的一个虔诚的朝拜者。几十年不懈的写作中,共写出了十余部文学作品和三十多部影视剧本、文字多达700余万。

滑落于故乡贫瘠土地的一粒种子,在大学的苗圃里生根,发芽,十年作春,十年作夏,在十年作秋的风景里终于结出了红红绿绿的草果。

多年的写作让我想到了三句话,现在说出来和大家分享:

一、抓住机遇。机遇可遇不可求,一旦到来,就要紧紧抓住。考上大学是我的机遇。如果没有考上,我肯定不是今天的样子。当然,也可能做得更好。

二、选择甚于才气。一定要有一个正确的选择。俗话说,男怕进错行,女怕嫁错郎。即是说此。选一个喜欢的方向很重要。就像恋爱,虽然累,但乐此不疲。

三、只要走,终会到的。贵在坚持。要知道,什么东西都经不住几十年不懈的努力和追求。萝卜快了卖萝卜,白菜快了贩白菜,肯定不行。如果你卖土豆,你就一辈子只卖土豆。

鹰在天上飞不累,是因为他能飞。你让它在水里游,它就累了。

鱼在水里游不累,是因为它能游。你让它在天上飞,它就累了。

我天天写作不累,是因为我喜欢写作。一部长篇我要写几个月,这中间不要说感冒,连一次上火也没有。

总之一句话:

做自己能做的。

做自己想做的。

(本文系作者在《百家讲坛·我们的大学》上的讲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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